前一段時間我因急性腹痛入院,住進了普外科。身體的疼痛和情緒的不安讓我著實焦慮。
走進病房環視一圈,除了我,其他三位病患都是老大爺,陪伴著的是三位老大媽,我的心情更加跌落了一截,暗暗嘆口氣:“和一群老人們住在一起,這住院的日子肯定更悶。”但是接下來,我就被三個陪床的大媽狠狠的上了一課。
因為當時沒有一一詢問大媽們的姓名,后面只能用ABC來代指了。
A大媽已經71歲了,她老伴曾患病留下了后遺癥,走路時左腿微拐,聽說每年都會住院療養一段時間。因此她并不需要一直陪伴在醫院里,只是每天早上過來陪伴兩個小時。
她一頭整齊的短卷發,不胖不瘦,體態挺拔,看上去也就六十多歲的樣子,臉上總是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,使人感覺特別的親切。經過幾次熱聊,得知她年輕時是電視臺的主持人,提干后在寶雞市委統戰部任職,退休后以養花為樂。她和我聊了很多她生活和曾經工作中的趣事,使我終于知道了,她身上散發著的與眾不同的氣質來自于她幾十年來孜孜不倦的學習、豐富的工作經歷、良好的職業修養和達觀的人生態度。
當我贊嘆她氣質優雅、學識廣,不愧為女強人的時候,她搖搖頭,笑著說:“我能安心工作,幸福生活,都是共產黨給的,黨給了我一份我熱愛的工作,給了我一個有擔當的好丈夫(她的婚姻是組織安排的),我才能專注的投身工作,才能生活的恬靜美滿。”
B大媽六十多歲,不知她老伴得了什么病,全身插著幾根管子,看樣子已經在醫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了。她高高的挽起個發髻,微胖的身體絲毫不影響她走路腳下帶風。她是全天候在醫院陪著的,給老伴買飯、擦洗、喂藥。在我的預判中,她肯定情緒低落,不想和任何人說話。
我入院的當天晚上,看到她忙碌著給老伴擦洗完,就說到:“才八點多,我們放松放松再睡吧”,病房里的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。隨著手機中《映山紅》樂曲的響起,她聲情并茂的唱了起來,氣息充足穩定,歌聲悠揚婉轉,完全不輸專業歌手,一曲又一曲的“紅歌”飄蕩在整個病房,幾個躺著的病人全都坐了起來,隨著她的節奏輕聲哼唱起來,病痛在這個時刻似乎都減輕了許多。有人打趣道:“您歌唱的這么好,來一段秦腔唄,我愛聽秦腔。”誰知這絲毫沒有難得住她,音樂立刻切換成了秦腔,一段飽含深情的“王寶釧·探窯” 傳了出來。
初加入這個集體的我驚呆了,等她唱完后我迫不及待的問:“你以前專業學唱歌的還是學唱戲的?”她哈哈一笑:“我既沒學過唱歌也沒學過唱戲,我以前的工作就是送報紙的,專門給機關單位送《寶雞日報》,我從年輕的時候就愛好唱,幾十年來不間斷的唱,我打掃衛生的時候唱,做飯的時候唱,晚上出去散步的時候唱,總之,只要我嘴沒忙著我就唱,退休后我參加了一個合唱團,經常在寶雞的各個公園組織練習、演出,我主唱……”她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,一口氣給我講了很多。
一天,她兒子給她打電話來,說是要回來照顧他父親,她果斷拒絕,一再囑咐兒子不必擔心,安心工作。病房里有人說:“你年齡大了,長時間照顧病人也夠辛苦,干嘛不讓兒子回來分擔?”她擺擺手說道:“我兒子在上海一家研究院帶隊搞科研,為國家做貢獻呢,照顧病人這點小事情嘛,我這個老太婆能搞定!”
后面連續幾天,都是如此,一到晚上閑暇,她就給大伙“表演”。一天,我忍不住問她:“為啥守在醫院里還能這么樂呵?”她反問我:“人活一世,誰還沒個三災四難,生病住院,有病治病就是了。”接著她又說:“年輕的時候窮,孩子也小,遇到事就怕花錢,現在不一樣了,醫學發達了,不擔心技術,生病住院,醫保能報銷一大部分,有病也不怕花錢了,有啥困難都好克服了。”
C大媽也是六十多歲,家住在寶雞北坡原上,戴著一副碩大的金耳環,閃閃發亮,說話、行動干脆利落。
我住進病房的頭一天,看見她陪著生病的老伴出出進進,忙著做各種檢查。下午,她趁老伴出去的時候,拿出檢查結果,湊到我跟前來說:“你年輕眼神好,幫我把這檢查結果上的字念一下吧,醫生剛才給我講檢查結果了,我還是沒太聽明白。”我接過檢查結果,欣然念了起來,當我看見診斷結果上赫然寫著“肺部瘤”三個字的時候,我頓住了,不敢再讀下去,怕大媽承受不住,我結巴著說:“醫生的診斷書太專業,咱們讀了也不太明白,你最好能叫子女們來,讓他們找醫生了解病情……”還沒等我啰嗦完,大媽就說:“我已經知道老伴肺上有毛病,給兩個兒子打電話了,他們明天早上就來。”看著大媽如此平靜,我長舒了一口氣。
有人問大媽:“農民看病,能報銷不?”大媽說:“我們參加新農合了,不但住院能報銷,門診也能報銷。前年我們村支書給村上人都買了一份保險,這次我老伴生病,說能賠付兩萬多呢。”
一天,不知是誰打開了大媽的話匣子,她繪聲繪色得給大家講起了她家的“致富經”。她說她老伴年輕的時候有頭腦,貸款買了村里的第一臺挖掘機,之后便開著車到處攬活掙錢,她自己在村里也是名人,外號“女瘋子”。為何出名呢?因為她性格風風火火又特別能吃苦,村里人都說她一個女人能頂三個男人,她又講到她年輕時如何的開著農用三輪拉磚頭水泥,她如何的背著干糧在田里從早干到晚,如何的給兩個兒子在宅基地上蓋起新房來……這些在我看來苦澀艱難的過往,她卻像是講別人的故事那般輕松、有趣。
一個星期后我最先辦理出院,離開病房前與“病友”們像老朋友一般揮手道別。
后來,我總會想起那三位有著不同經歷卻有著同樣品質的大媽,她們經歷過物質貧乏的考驗,曾經飽受生活的艱難,卻依然堅強、樂觀、滿足。她們懂得美好生活的來之不易,更加珍惜與感激黨給了她們向往的美好生活,感激時代給了她們安全感、幸福感。她們曾經用勤勞的雙手、智慧的頭腦、滿腔的熱血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奉獻青春,吐露芳華,在屬于她們的歷史舞臺上綻放了奪目的光彩,唱好了屬于她們的那“一臺戲”。
我常常思索著,站在新時代舞臺上的我們都應該像她們一樣,用青春、用汗水、用熱血唱響追夢圓夢的奮斗之歌,用智慧、用信仰、用靈魂譜寫時代新篇章。
(文章榮獲全國第十二屆“書香三八”讀書活動征文作品優秀獎。)